哪個行業將首當其衝的被AI取代?

記者/Linus Shih

在大眾眼前穿著白色T恤和中長牛仔連衣裙,露出一個標準的職業微笑的模特兒,停留下來多看幾眼可能就看出點端倪,模特兒的肢體略顯僵硬,脖子下面的陰影有些奇怪,靴子像是芭比娃娃同款。沒錯,這是一個不夠完美的AI模特兒,但以後會越來越真實。

「我是一名模特兒,我知道AI最終會取代我的工作。」三年前,加拿大模特兒Sinead Bovell為時尚雜誌Vogue寫下了這篇文章。現在,她的預言似乎正在實現。

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的AI模特兒

這個AI模特兒,來自牛仔品牌Levi’s,今年3月它和AI模特兒公司LALALAND 達成合作,計劃在今年啟用AI生成的模特兒,雖然真實性暫時顯得不足但在速度和多樣化上和人類競爭有望領先。

圖片取自:Levi Strauss & Co.

按照LALALAND的說法,AI模特兒的靈感來自真人,但由AI生成,它們的各方面都可以讓使用者自定義,包括髮型、體型、膚色、姿勢、情緒等,整個生成的流程甚至不到5分鐘。更多AI模特兒公司,正如雨後春筍一樣蓬勃生長。新創公司Botika推出了一項AI模特兒服務,官網影片裡,一張遮住臉的照片可以自由選擇頭部,計劃每月收費15美元(約台幣450元),主要目標客群是小型企業,現在還屬於啟動階段,等候名單已經排到1000名外了,低價的月費吸引了很多有需求的使用者排隊等著使用;另一個AI內容生成網站ZMO,示意圖將褶皺和材質觸感做得自然,但沒有影子顯得背景太假,可是「只需幾分鐘,而不是幾週,就可以將您的產品放在模特兒身上」的宣傳文案也是吸引大批使用者排隊註冊。

圖片取自:ZMO

荷蘭新創公司Deep Agency,更是高調地自稱是「AI照相館和模特兒經紀公司」,他們的服務聽起來很是物廉價美:每月支付29美元(約台幣870元),輸入指令詞、調整背景、鏡頭、姿勢等等,便可以用AI生成模特兒。平心而論,生成的圖片品質生硬又有強烈的合成感,價格也比ChatGPT Plus貴,品質和價格不成正比。

這些情況在模特兒經紀公司主管Simon Chambers看來,AI模特兒們的用處還很有限,既沒有感情、也沒有創造力:「AI模特兒最適合出現在用來參考的基本圖像,而不是與客戶建立關係的行銷或推廣畫面上。」現今大多數AI模特兒確實只能走中低階的基本款路線,但重要的是未來的可能性。就算再粗製濫造,它們也已經開始了商業化。

片取自:Deep Agency

原畫師和好萊塢編劇的後繼者

AI模特兒和新創公司不斷興起的原因很簡單,有需求就有供給。僱用專業模特兒,對中小企業來說是一筆很大的開銷,Tracy Porter是一個經營服裝品牌的個人公司,為了省錢親自上陣做模特兒,她之前外包過短期的攝影師、模特兒、髮型師和化妝師,但拍攝一次就要花上5500美元(約台幣16.5萬)。

AI大舉入侵的電商產業,恰巧是模特兒最可靠的收入來源,先不說完全取代模特兒的工作,AI的出現讓市場有了更多選擇,因此也可能讓人類的待遇降低。好萊塢編劇和原畫師便是前車之鑑,好萊塢編劇抗議AI參與創作,怕的不是AI會替代他們,而是編輯們自己動手明明寫得更好,卻要被迫改寫AI生成的雜亂內容,工資也在這個過程裡變相貶值。

類似地,不少原畫師變成了AI改畫師,甲方覺得圖像已經生成了,原畫師只需簡單地修一修,就把價格壓得很低,導致修圖的時薪遠遠不如原創。現在也有人認為,與其用不夠成熟的AI模特兒,不如直接僱用剛入行的模特兒,平均下來時間和花費不一定更高。

AI模特兒不只是影響到人類模特兒,失業的陰雲籠罩在全產業鏈,化妝師、髮型師、攝影師甚至創意人員,都可能受到波及。時尚雜誌Vogue在巴西和新加坡的春季刊,已經使用MidJourneyDall-E等工具,讓AI模特兒登上封面。AI正在證明自己,它既可以從事電商攝影,也可以涉獵時尚雜誌封面等高難度領域。

首當其衝的,還得是那些被視作AI模特兒「替身」的、默默無聞的模特兒們。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地方,模特兒屬於獨立合約工作,所以當AI模特兒浪潮襲來,他們可能很難得到保護。華盛頓大學AI倫理學者Os Keyes表示:普通的模特兒、攝影師和藝術家,都特別容易受到生成式AI影響,因為他們缺乏結構化的力量、Deep Agency等應用,如果它們有效的話,將進一步被踢出本已不穩定的創意工作者的位置,並將錢轉移給這類新創公司,讓利潤更加集中。

與之相反,盛裝出席Met Gala、活躍在紅毯和大秀的超模,暫時還能安心不被取代,在技術面前,他們的個人形象仍有價值。幾年前的CGI模特兒就是一個參考,她們穿著Prada、Dior和Gucci,被人類編造的故事賦予個性,創造著豐富的商業利潤。

CGI 模特兒Lil Miquela.

AI模特兒不是多樣性的代名詞

AI模特兒不乏支持的呼聲,因為它們是一種展示更多面孔、膚色、體型的捷徑。LALALAND執行長Michael Musandu創業的部分原因,就是他自己很難找到合適的模特兒:作為一個在辛巴威(非洲南部)長大的男孩,我很少在照片、廣告或秀場上看到長得像我的人。但AI模特兒的多樣性,也為時尚界的人士所質疑。宣布引入AI模特兒的Levi’s,因為這件事被推到了浪頭上,人們憤怒的是,這家2022年銷售額62億美元的大公司,嘴上說著要實現多元,卻不願意直接聘用多元的模特兒。嗅到公關危機的Levi’s回應,將不會減少人類模特兒的現場拍攝,AI模特兒的作用是補充而不是取代,每項產品由一到兩個人類模特兒拍攝,它們負責錦上添花,更快地產出更多樣的照片。事實上,正好是有色人種、大尺碼模特兒等邊緣化的模特兒,最容易被自動化浪潮影響,因為他們更可能從事底層的工作,可供選擇的機會也更少。

根據Vogue商業尺碼包容性報告,在去年秋冬時裝季(包括紐約、倫敦、巴黎和米蘭)展示的造型中,只有0.6%是大尺碼身材。今年3月墨爾本時裝節因為缺少殘障模特兒而被批評。然而諷刺的是,品牌們忽視真正的少數群體,用AI模特兒來代表少數群體。多倫多城市大學教授Richard Lachman認為,這種趨勢是令人不安的:「品牌希望創造出看起來符合社會狀況的模特兒,包括各種膚色、體型、種族,但它正在產生一種理想化的幻覺。AI不是真人,它們實際上沒有豐富多樣性、增加崗位數量。」

與此同時,AI模特兒本身也會被數據和算法的偏差影響,然後再加重某些偏見。Vice記者Chloe Xiang發現,Deep Agency默認生成金髮白人女性模特兒,想要更改模特兒的外觀,必須另外添加種族、年齡等附加詞,在生成出來的成千上萬張AI圖片裡,其他髮型和種族的女性將更加少見。

所以,有些專家建議AI模特兒應該配備一個多元化的幕後團隊,其中包括邊緣化的人類模特兒,他們有償提供拍攝,彌補人口統計數據在時尚產業的不足。更便宜、更快速、更多樣化的AI模特兒,固然可以為少數群體代言,但受益的往往不是這些群體本身,至少他們無法直接受益,好處更有可能歸於技術精英。從歷史的長期來看,技術將造福人類,所有人都能從中得到好處。但在不短的過渡期裡,將有人充當無聲的代價,一如眼淚消失於雨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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